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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|伊朗前副总统谈伊朗干旱:“破产”的水资源与“零日”警告刷爆头条

   2025-12-05 07:12  发布时间: 36分钟前   175
核心提示:持续六年的罕见旱灾,正将伊朗拖入一场六十年来最严峻的水危机。首都德黑兰,这座环绕着神话般雪山的千万人口巨城,已连续超过200天未见有效降雨。主要供水水坝的蓄水量跌破10%,部分水库已至无法取用的“死库容”状态。城市供水管网压力持续下调,限水措施轮番上阵。总统马苏德·

持续六年的罕见旱灾,正将伊朗拖入一场六十年来最严峻的水危机。首都德黑兰,这座环绕着神话般雪山的千万人口巨城,已连续超过200天未见有效降雨。主要供水水坝的蓄水量跌破10%,部分水库已至无法取用的“死库容”状态。城市供水管网压力持续下调,限水措施轮番上阵。总统马苏德·佩泽希齐扬近日发出警告:若12月再无降雨,德黑兰部分地区或将被迫疏散。

当地时间2025年12月1日,伊朗德黑兰,一名伊朗女子走过斑马线。当天德黑兰迎来冬季首场降雨,此前该市经历了有记录以来最干旱的年份之一。视觉中国 图

“这就是教科书式的‘零日’——水龙头彻底断水的那一刻。” 国际知名水资源治理专家、伊朗前副总统兼环境部副部长卡韦赫·马达尼(Kaveh )近日在接受澎湃新闻(www..cn)专访时如此定义当前的危局。

然而,在他看来,这场看似突如其来的“灾难”,实则是一个被称为 “水资源破产”的国家,在经历长达数十年的资源透支与管理失序后,终于迎来的结局。

马达尼的经历使他成为解读这场危机最独特的声音之一:他拥有伊朗沙里夫理工大学与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的学术背景,曾在哈佛、斯坦福等顶尖学府从事研究;2017年,他选择回国,出任副总统及环境部副部长,亲身投入国家水资源治理的改革尝试;如今,他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属代尔夫特国际水文教育研究所(IHE Delft)教授,继续从国际视角观察着祖国的困境。

“这是多年管理失序、缺乏远见,以及对工程技术的过度迷信共同造成的结果。”他坦言,科学界的警告早已响起。包括他在内的许多科学家已经呼吁了几十年,但政府和决策者一次次忽视了问题的紧迫性。

如今,长期干旱与气候变化的加剧,如同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早已千疮百孔的系统。农业减产范围扩大,民生紧张与社会不安情绪蔓延,甚至连“从邻国买水”也已被提上议事日程。

“在饱受干旱蹂躏的伊朗,大自然正在做着制裁和空袭都做不到的事情。” 马达尼总结道,“但这并非仅是天灾,而是数十年被过度使用、忽视和滥用的水利系统的最后警报。这一刻是成为伊朗变革的开端,还是无法挽回的终点,与其说取决于德黑兰上空的云,不如说取决于权力中心的决策。”

以下为专访全文。

当地时间2025年11月29日,伊朗德黑兰北部拉瓦桑地区,一条河流几乎干涸。伊朗正面临降雨和降雪量稀少导致的严重干旱。视觉中国 图

伊朗水危机的全景判断

澎湃新闻:目前伊朗水资源短缺的情况有多危急?主要城市离断水的“零日”有多近?

马达尼:需要区分根本性的“水资源破产”与德黑兰的紧急状况。德黑兰眼下正面临供水紧急状态,距“零日”可能只有几天到几周,其他大城市如马什哈德情况也类似。

但根本性的“水资源破产”是整个国家的系统性失败。这是个慢性问题,无论干湿年份都在持续恶化。需求与可用水之间的差距不断扩大。气候变化是因素之一,但管理不善的问题同样关键。我称之为“破产”,不仅因为赤字巨大,更因为许多生态系统功能已丧失,系统无法完全恢复。

澎湃新闻:伊朗总统称,若12月无雨,可能强制疏散德黑兰。对于一个1500万人口的城市,最坏情况下的计划是什么?另外,伊朗政府称计划从国外买水,你如何评估?

马达尼:完全疏散德黑兰这样规模的城市是不可能的。但过去有过临时措施,如延长周末、关闭学校和政府机构,让人们短期离开城市。这在应对能源高峰或污染时有效,对水危机也可能适用。当水位极低时,即使几小时的用水减少也能带来巨大变化。

如果彻底断水,转移人口确实能减轻供水压力,延缓“零日”。官员们擅长用“创可贴”掩盖慢性病。但这些措施只是争取时间。

搬迁并不能创造新水源,只是将需求从一个崩溃的系统转移到另一个。伊朗的水危机是全国性的,不只限于德黑兰。若不进行结构性改革,搬迁供水系统就像把危重病人转移到同一家破医院的另一张病床上。

迁都也非一日之功,且伊朗其他地方情况类似。最终能看到的,将是严格的配给制、削减供水和油罐车送水。从国外买水听起来像政治表态,但意味着什么?如何运到德黑兰?需要管道,耗时很长,且让首都依赖他国管道,战略上不可行。

短期内,唯一有效的是降雨——靠老天的慷慨。其次是减少消耗,推迟“零日”。如果不下雨,明年会更糟。

澎湃新闻:人工降雨能拯救德黑兰吗?

马达尼:人工增雨并非万能灵药,它只是一种效果有限、不太可靠的工具。科学界尚未广泛共识它能显著增雨,更无法凭空造雨或确保降雨地点,也不能弥补全国性的长期缺水。

伊朗人对人工增雨的渴望由来已久,早在1940年代末就曾尝试,但以失败告终。从政治角度看,它传递出“正在行动”的信号;但从技术和经济角度看,它可能是一种代价高昂的干扰,并误导决策者倾向于“神奇”的工程方案,而非艰难的政策改革。当水库见底、含水层枯竭时,真正的出路在于通过根本性改革来降低需求、提高效率、修复生态,而不是寄望于下一次人工增雨。

深度剖析危机根源

澎湃新闻:你如何定性这场危机的深层原因?是气候变化还是管理不善造成的?

马达尼:两者都重要,但不能过度归咎于气候变化。

伊朗本是干旱半干旱国家。气候变化使其更热更干,蒸发加剧,极端干旱更频繁。但即便气候稳定,按现有发展模式,这种全国性危机迟早也会发生。几十年来,历届政府都像水是无限的,不断扩大灌溉农业和城市发展,尤其在干旱地区,并将科学警告视为政治噪音。

今天我们看到的不再是水危机,而是“水资源破产”——一个长期过度取水、超出自然补给能力的系统,最终导致河流、湖泊和含水层枯竭。极端干旱如今只是严厉的审计员,揭露了这场长期存在的破产,而非根源。将气候变化作为主因在政治上很方便,能淡化责任。但正是糟糕的政策与气候变化的叠加,现在它已蔓延到城市,到达了伊朗最重要、最富有、政治最强的首都,将德黑兰和伊朗推到了崩溃边缘。

此外,我们也不能否认没下雨的事实。你不能忽视干旱。这是不是气候变化事件?我们不知道,因为不该将单个事件归因于气候变化。但我们知道,随着气候变化,伊朗会更干燥,干旱会更频繁。

当没有水时,最好的管理者也无能为力。如此规模的干旱足以瘫痪全球任何管理系统。如果你本就有慢性病,就会更脆弱,复原力更低。

澎湃新闻:伊朗的水管理系统性失败是如何发生的?

马达尼:我在2014年的论文中指出三个主要驱动因素:

第一,人口快速增长与空间分布。伊朗革命后二十年人口翻番,且大量涌向城市,城市化过快。但伊朗只建了几个特大城市,中小城市不足。人口高度集中使系统更脆弱。这就是马什哈德等大城市面临问题的原因。

第二,经济低效的农业部门。伊朗用石油收入补贴农业,推行自给自足却未成功,导致该部门被过度补贴。

因战争与制裁,伊朗希望维持农业。结果该部门生产力低下,未能保障粮食安全,但它通过雇佣穷人和农村人口,起到了稳定社会的作用。如今伊朗超90%的水用于农业,且效率低下。

第三,管理不善与糟糕治理。这不仅关乎水部门,更关乎国家发展模式的设定。伊朗对发展的渴望使其成为全球修坝最多的国家之一。它严重依赖基础设施,忽视水是发展的限制,过度依赖工程方案,而这些方案已失败。

解决方案在于减少水消耗,尤其是农业用水,以更少水生产更多。若经济问题解决,这是可能做到的。伊朗需要为农民、穷人和农村创造替代生计和就业机会。这只有在伊朗能实现经济工业化、发展服务业时才可能。但在制裁和经济压力下,这几乎是“不可能的任务”。当国家处于“抵抗经济”模式时,经济多元化非常困难。

政策失败与治理困境

澎湃新闻:你在政府内部推动改革时遇到的最大阻力是什么?

马达尼:我的经历比较特殊。不过总的来说,科学证据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被搁置或忽略,有时人们甚至会去质疑科学家的信誉和动机,而不是认真思考这些证据所反映的问题究竟该如何解决。

教训是:无论工程师多优秀、基础设施多好,若不理解水与发展、经济、政治及农业稳定的关系,就无法根本解决问题。

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决策者偏爱钢筋水泥的大型工程。政府必须摒弃“水利工程”思维,即认为所有问题都能通过修坝或调水来解决。世界各国无法简单照搬别国的经验,需采用最适合自身条件、文化、文明和历史的发展模式。伊朗简单复制世界其他地方的模式效果不佳,应吸取教训。

澎湃新闻:有声音认为,如此长期的干旱是敌对国家的“阴谋”,伊朗的天气被人为操纵了吗?

马达尼:没有可信证据表明伊朗是敌对天气操纵的受害者。一些官员将异常降雨归咎于“云窃取”或外国气象战,这些说法缺乏科学依据,并转移了对真正原因的关注。大规模气候系统由行星尺度过程驱动,没有国家能选择性地切断伊朗这样大国的降雨而不影响邻国。

阴谋论让人只望天空,却忽视了几十年来的过度开采、不可持续的发展和糟糕治理。指责敌人可能在政治上有用,但无助于填补资源空白。

澎湃新闻:水危机会如何重塑伊朗社会?是否加剧不平等,甚至威胁国家稳定?

马达尼:全球范围内,水危机都加剧不平等。缺水时,首先牺牲的是环境,然后是非富裕的农民,接着是工业,最后是城市人口。在城市,富人能买水泵、储水、订购送水,穷人不能。缺水意味着农民的生计和收入受损,导致饥饿、失业。

不平等加剧当然威胁稳定,尤其在就业机会减少时。管理者明白,若想给城市供水,就必须缩小农业规模。但这很难,因为农民失业可能引发动荡。政府明白这不只是伊朗的问题,而是政治经济学问题。全球许多发展中国家都面临此挑战,而世界尚无应对议程。

水危机是强大的风险倍增器,但不会自动导致政权更迭。伊朗已发生过对水危机的抗议,例如在胡齐斯坦省和伊斯法罕省。当富人区喷泉流淌而普通人没水,当农民被禁抽水而关系户项目继续,缺水就成为不公、腐败和背信的象征。德黑兰的“零日”无疑会加剧愤怒与不信任,但这些情绪未必转化为持续抗议或导致政权垮台。因为连基本用水都难保障的人,可能无力争取更多权利。

环境压力会削弱任何政府,但不决定未来。幸灾乐祸地看待伊朗的苦难是危险的错觉。即使政权一夜更迭,含水层依然枯竭,水坝依然见底,气候依然更热更干。任何未来政府都将面临同样根本问题:水更少,需求更大,容错空间更小。因此,无论谁执政,认真地适应与治理改革都势在必行。

出路探讨与未来展望

澎湃新闻:如果伊朗能度过这次危机,长远看,根本解决方案是什么?

马达尼:首先,必须明白问题只会恶化。即使“零日”威胁过去,水库满了,也不意味问题解决。需要对经济发展模式进行根本改革,并考虑此问题与制裁等国际关系的关联。

等待越久,解决方案越少。拖延会使选项变少。大自然不会等你。湖泊一旦消失就永远消失,含水层一旦压实或发生地面沉降就不可逆转。拖延是愚蠢和非理性的。

国家必须思考根本解决方案。我的建议是:记住这一切,记录所有情况,看清问题多严重。我们早有过警告,当时问题还只影响农村,现在已波及城市。这是最后一步。若不解决,它将成为重大国家安全问题。

避免崩溃需要紧急措施与长期重组。德黑兰的“零日”危机是国家深层失败的征兆。短期内,只有降雨和减少用水有帮助。前者靠运气,后者需官员配合。措施不能只是限水和制造恐慌,而应通过提高透明度、加强沟通和承认错误来赢得信任,而非指责天气或敌人。

长远看,伊朗必须从“抵抗型经济”转向“韧性型经济”,这在制裁下极为困难,除非就其核计划达成协议,结束经济孤立。伊朗需要通过经济多元化,发展工业和服务业,减轻对水等自然资源的压力。最关键的是大幅减少农业用水(目前占90%以上)。在制裁压力下面临粮食安全挑战,且水被用于为穷人创造就业,减少农业用水绝非易事。

政府必须摒弃“水利工程”思维,即认为所有问题都能通过修坝或调水来解决。当然,在穷尽其他选项后,伊朗应利用最好技术,如减少管网漏损、废水回用,甚至在环境允许时进行海水淡化。但技术干预只有与确保可持续性与和平发展的其他措施结合,才能真正有效。

澎湃新闻:你对世界其他国家和领导人有何建议?可以从伊朗学到什么?

马达尼:观察和学习。伊朗在发展方面领先于许多国家,在基建、城市供水甚至诸多领域独立方面取得过瞩目进展。

但如果不把水视为增长的限制,这就是结果。如果只依赖基建而不进行政策改革,这就是结果。

伊朗的故事不仅是政治或气候变化的故事,而是多种力量结合的故事,对每个系统都很重要。世界各国应看到这一点,借此机会学习,避免犯同样错误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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